【碧欢】人海 4 end
我后来喝到断片，完全想不起来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打开手机一条一条地听伍嘉成给我留的所有语音。他三言两语地讲完了当年彭楚粤如何找到他商量解约的事情，如何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告诉我以确保我不被连坐，包括他是如何帮忙筹到了一半的违约金然后剩下的部分彭楚粤一个人背了下来，到现在都还没有还完。
说得轻描淡写，很多地方一带而过，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对当时犹如一叶苇舟的我们这群人意味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而彭楚粤那时候，挡在了我前面。一个人迎着浪，头也不回地走了。
伍嘉成说：我找到你，是因为小粤说，他很后悔，他为当时的决定付出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代价，因为他做决定的时候本来是想保护你，但结果却把你排除在外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弥补跟道歉。
听完语音我重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最下面对方推荐给我的那个新的联系人，我不认识那个头像也不认识那个昵称，可我认得那个微信号，看似杂乱无章的排列里面，藏了我的名字。
我慌乱地放下手机又摁亮，来回划了好几次锁屏，输错两次密码才又回到原来的对话界面。
我想我知道那是谁。我就是知道。
在地铁上靠着不大灵光的网络信号百度了一下，那间舞蹈工作室在本地小有名气，B站上有人传过他的视频，点击率远不如比赛那个时候，他换了新的英文名字，间或有几条弹幕飘过去，“这不是谁谁谁吗”而后应者寥寥。
没有聚光灯，没有华丽的舞美造型，某一件t恤还是我给他买的，洗得泛白，但衣服架子一点都没变——啊，并不，还是变了一点的，胡茬很久不修，眼神比以前更冷了。膝盖上有磕碰过的伤痕，大概经常穿短裤也不怎么介意。最明显的是又瘦了一些，跟我记忆里刀砍斧凿出的他的轮廓相比，有一点填不满的空。
视频看了几遍来不及扯下耳机，我慌慌张张地走出地铁口，差一点坐过了站。
照着伍嘉成给的地址一路找过去，对着地图上的蓝色光标，越靠近目的地就越紧张，心脏简直要从喉咙口跳出去。像年少的时候一样，走起路来脚步都在哆嗦。因为知道距离见面的时刻越来越近，就连被我浪费掉的时间都在撵我，带着忿忿不平的语气催我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怯懦的我终究是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停住了。我没有想到的是，扑面而来的音浪里有我自己的声音。我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过当年唱过的歌了，当年不圆滑的声音像一块未经雕琢的木头，可是和另一个人的声音融在一起，就变成了一把琴，一件乐器。多么珍贵啊不是吗。他让我变好，让我借助于他的力量而变得出色，他参与了我的人生，留下不可磨灭的注脚，甚至不需要我刻意美化或选择遗忘，靠数字信号积攒起来的回忆就能一直存在下去。
我站在排练室门口。仿佛又回到了在训练营的时候。他永远在最前排，离镜子最近的地方，一丝不苟地盯自己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我在中间或者靠后的位置，隔着重重叠叠的身体和手臂，从人群的缝隙里看他——如今隔在我和他之间的人群已经面目全非，但是他还是他，我还是我。甚至连排练室里的音乐都跟从前一模一样。
一曲终了。他越过人海，向我走来。
圣诞快乐。他说。
-Fin-